回到父亲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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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世界|丁佐治|2006-09-06

 今年的6月17日,农历五月廿二,是父亲的三周年祭日,我由北京回到故乡,回到父亲的土地。

出门时,我穿着T恤和凉鞋,并带上了准备第二天换的短装,这一身装束让自己感觉很是放松,就如我此时的心绪。我初离家乡时,很是眷恋,后来漫游世界,距离和反差渐大,返乡成为一件苦事。现在,父母都已离世,我也卸下了沉重的担子;我不再为乡恋所苦,也不再为乡贫所困。对故乡来说,我成了一个偶尔回来的游子。这么想着,让我感觉到一种来去无牵挂的自由自在,也开始觉得回故乡不必是一件负担,也许每年都该回去一次,这片土地是我的出生地,孩童时代的成长地,仍然生活在这里的姐姐和亲友们也是我的乡情所依。

6月17日一早到武昌,朋友派的司机已在外面等着我。我们随即上车,到关山附近吃了一碗热干面,就直接上武黄高速了。10点到保安镇大姐家。姐姐、姐夫和堂哥已在等候着了。一会儿,三姐和孩子们也过来了。大家一起吃了西瓜、香瓜。今天天气还好,早上不是太热。11点多,一行人去街口的浪淘沙餐馆吃饭,正好满一桌。这是镇上最好的餐馆了,昨天,外甥还胜就打电话来说今天他要请客。

坐下来之后,很自然就谈起这个餐馆。据说老板在文革时曾是一位造反派头头,姐姐他们都熟悉,但我只是觉得名字耳熟,并无印象。大家说起来,对造反派并无太多政治上情感上和道德上的指点,只是觉得有那么一个可以标识人物的事件而已。乡村人似乎不像城里人那么记仇,也不习惯用高深的道理去衡量是非曲直。不过,当年乡下的造反派也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事来,抓几个中小学老师去批斗游行,不至于闹出人命。那些被斗过的,也不是什么高级的知识分子,他们大多是从田间走出来的泥脚知识分子,当初虽然从学校被赶出去劳动,但因为进出之间并不是天壤之别,因此冲击也未必是你死我活。时间一过,大家记得清楚的倒是谁谁当时怎么威风、谁谁被斗时的窘态百出,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对于当时激烈的情景,也会听到“某某为人过了一点”,一句淡淡的评论而已。时过境迁,街头巷尾,低头不见抬头还见,是亲戚的还是亲戚,需要打交道的还要打交道,能做朋友的再做朋友,你开了餐馆我还得来吃饭!

席间又谈起四清工作队进驻我们村的一些人和事。大姐和堂哥当年正是青年,且是有文化的那一小部分,因此也是参与者;姐夫也曾参加过其它地方的四清工作队。谈起当年进村的九个队员,其中只有一个原则性极强的干部,当时很不受村民欢迎,被取“机械师”的绰号;其他人,并未给大家留下太多恶感。四清是64年的事,一晃也40余年了,而据说我的大名还是当时一位姓夏的工作队员给取的。我问:那些人现在都还在大冶吗?哥哥说,个别还在,其他的不知道了。谈起往事,当年的先锋人士究竟给大家留下了什么话题,是颇能代表乡人们对待历史对待人情的态度的。

大家的豁达、宽容,使我想起昨晚在车上读的一位美国人写的《中国通》,作者认为中国人有更深的历史感,与美国人比,更多地生活在历史里,这使我非常有同感。无法不这样!

车到故乡,我贪婪地盯着外面匆匆过去的绿色,是那种充满生命力的绿色,水灵灵得能滴出水来的绿色。看劳作的人们,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几千年如是。朝代来了又去,工作组来了,造反派来了,运动来了,又都去了。留下的是被天翻地覆过的田地、是被围湖造田过的湖泊滩头、是被开荒造地过后光秃秃的山。几场大雨,可能冲走人们留下的所有脚印;几度暖风,所有有土的地方都会被绿色所覆盖;几日火辣的阳光,把人们都赶回简陋的房屋里避暑,却正好让漫山的野草肆无忌惮地长,很快就会遮住道路,遮住所有人为的痕迹。走在故乡的路上,望着外面的沟沟渠渠,望着恣意生长的绿色,真是让人感慨。人事的变迁,似乎都是过眼烟云,只有这自然的绿色,才是永恒的旋律,随着春来秋去,一遍遍地涂抹着脚下这发红的土地。

在饭桌上,吃到的菜,都是很有故乡特色的,荞麦馒头、红薯叶子、嫩藕尖子,当然还有鱼:小黄鱼、大鱖鱼。这黄鱼就是我们以前说的“黄裳”,鱖鱼就是以前的“蓟鱼”也叫“财鱼”,大姐叹道。是的,现在都时尚地叫上学名了,恐怕是餐馆老板为了使自己的菜谱看起来更像城里一流餐馆的样子。确实,这菜谱看起来与北京的一样,但是,对我来说,不管他们叫什么,我知道它们是故乡的什么原料做的,吃起来也就有更多的原味,完全不是在北京的味道可比。

说实在的,厨师的手艺有点不可恭维,既没有乡土厨师的那份乡气和土气,又不如城里厨师那份专业的讲究,倒很像红遍中国的川菜湘菜一样,每盘菜都舍得放红红的辣椒,这让我的胃多少有些吃不消。但这是镇上最好的餐馆了,也代表了外甥的一片心意。我想,镇上最好的餐馆,服务对象当然是本地的居民,让顾客不出本地地界就能领略这个世界之外所流行的菜谱和口味,当然是本店经营的上策。老板肯定不会想到我这个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的游子会偶尔光顾一回,而我也只能透过这流行的菜名和流行的辣,去细细寻找和品尝故乡的原味,和新味。

餐桌上的鱼的名字的变迁,也许正反映着一个正在发生着的更大变化。口语中的鱼名字,流行一定不下数百年了,也许更久远,但是,现在我们只知道其音,并不知道其意。是“黄裳”还是“黄颡”抑或是“皇上”?是“蓟鱼”还是“姬鱼”而又为什么叫“财鱼”?我一概回答不上。但是我相信,当初他们一定对应着特定的汉字、一定赋予着特定的意义,而这意义一定古雅而又有趣。这让我想起从小就听惯了的我们乡间流行的更多的“纯口语”语汇。譬如,在说到某某家境贫穷而且人也不体面时,就会说他“穷死烂衣”的样!小时候每逢单独出门走亲戚,母亲总会交待我,见人要打招呼,对长辈要有礼貌,莫像“野六样”。我一直以为类似这样的乡间土语,要么无法用有意义的汉字写下来,要么表达俗气难登大雅。如果说“穷得穿烂衣”我尚且能够去理解,但这“野六样”究竟是哪六样,或者是什么“野路子”,我一直琢磨不出来。

我去美国之后,有一天偶翻《论语》,读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猛然发现,乡人原来是引用了圣人的语录来表达的“穷”的状况和“滥”的态度,而不是说“穷到没衣服穿”。“穷斯滥矣”的样,把短语用作了形用词,真是既贴切又有创意!而对于“野六”的理解,也是离乡多少年以后的事。那阵子正在芝加哥郊区上班,中午出去吃饭经过一片小森林,忽然同事对着窗外兴奋地大喊:Deer!Deer!我回头看时,只见一只鹿,正昂着它那高雅而又高傲的头瞪着我们,然后又迅速地扭头看了看另一个方向,然后飞快地一转身,一瞬间就消失在树林里。“野鹿!”我脱口而出。用“野鹿”那高傲不屈的形态、变化莫测的动作来形容不受约束的青少年,实在是生动无比而且诙谐可爱!我觉得我的父母可能从来不知道他们在说“野鹿”,我相信我的父母的父母也从来没见过鹿这种动物。但是关于“野鹿”的语言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乡?这只是另一个让我着迷但也无能去考证的问题。

鹿的名字,鱼的名字,这些原本都应该是有着对应的文字的,但在时间的长河中,他们渐渐游离了与汉字的关联。而失去了文字载体的语言,在传统生活形态里,在这个特定区域一直活在人们的口头上;但是在一个正走向工业化的“后现代”社会里,规模和规范效应恐怕会使这些失却载体的语言加速消亡。“穷斯滥矣”要不是出自于圣人的经典,被一代一代文人真实地用文字记录过,那我的认识永远只能停留在“穷得穿烂衣”的水平了。名字改了,那鱼还是那鱼;可随着古老的鱼名字而去的背后那份古雅文化,恐怕是会一去不复返了。如果我是个“文化学者”,我或可杜撰出一个“古鱼文化”来研究,说不定因此一不留神还能对家乡做出点意外的贡献。

我们边吃边聊至1点才上路回村,车直接开到家门口。二嫂和侄媳妇在门口帮着割漫生的荒草。屋子没人住,门口很快就杂草丛生。其实,也不仅我们家,现在年轻人都出外打工,几乎家家门口都长满了野草。这就是南方,雨水充沛,阳光充足,三天不踩,路就看不见了。

三姐下车打开门来,室内家具用品一切依然如旧,只是久无人住,略透潮气。我在室内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走了一遍,拍了几张照,然后站在后院,跟大家一起聊了几句。紧挨屋后,有四棵高大的樁树,还是房子刚建起时父亲所栽,现已高约三丈。因离屋太近,高处的树枝离二楼以上的瓦面不远,大风时,树枝就常损坏瓦面,造成屋内漏水。前些时有人看上了这几棵树,是造小渔船的好料,但不想出钱买,跟二姐说,要以鱼交换,没有谈成。

后院里随意生长的杂草和小树几乎形成一个小林子,根本看不见后面的围墙了。父亲在时,还在后面种菜,现在也没人管了,大姐这么说着,透着一丝伤感。这房子,以后也不知怎么办,三姐说。这个问题,谁也没有回答。这房子,也许只能作为每一次回来时的一个临时歇脚处,一处怀旧之所。

歇了半小时后,我们即上山去祭扫父母的墓地。穿过杉树丛树,我又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青草和树叶发出的清香气,夹着泥土中的水汽在正午的阳光下蒸发出来的泥土味,还有空气中漂着在热浪中的那股湿润的气息。正是在这种特有的空气中,我度过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时期,一直到我离家上大学。因此,每每夏天回来,重又闻到这股气息,就让我重又有了童年时期的那份孤独、天真和好奇,有了少年时期那份不安、躁动和兴奋。

仪式简单而隆重热烈。姐夫和堂哥拨开坟头的丛林,插好红烛,一旁铺开引火的稻草,再在上面放上已写好的纸钱包袱,将鞭炮打开摆在地上,更远处放好烟花。三姐和还胜也在前后帮忙摆上供品,堂哥先点燃蜡烛,然后就着蜡烛再点香束。妇女和孩子们站在一侧低声说着话。这时候,大姐禁不住开始抽泣。姐夫和还胜点燃了鞭炮和包袱,我持香向坟头三拜,然后在父亲母亲坟头都插上香,再回一拜,即完成了仪程。然后站在一边,在鞭炮和烟花声中,看大姐夫、堂哥、还胜一一上香祭拜。鞭炮的火药烟和稻草堆上包袱的青烟缕缕升起,很快就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伫立在这阳光、炮声和烟雾中,感觉到天地之间的一片寂静,也忘却了我的自身所在。在冥冥空中,我寻找父亲的魂灵,与之沟通。阴阳隔二届,永别已三年,父亲可安好!这时,耳旁隐约飘过大姐的哭声:父啊,你所钟爱挂念的小弟回来看你了!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佑他!

从山上回到家,又坐了半个小时。约三点,驱车去舅妈家。二舅去世时我正好不在国内,这次算是补个礼节。二舅妈招呼我们坐下喝口茶,然后三姐带我去看一位堂舅,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身体不好,行动也不便。然后去看大舅妈,九十多岁了,一起坐着聊了几句话。

路过大樟树,树下坐着几位老人、妇女纳凉,都是舅舅、舅妈辈的。三姐替我跟他们打着招呼,说弟弟从北京回来看看活着和逝去的老人,其中一位舅妈道,都是姐姐包说包办,人家城市人可不讲这一套旧礼。我怎么是“城市人”?我心里忽然这么疑问。三姐回答道,那也还是一样的。虽然我很早就离家求学,但自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然后又是姐姐、姐夫带我去走东串西,乡下的人情世故我倒也都理解。只是回乡的机会少,加上我也确实不善家长里短的言谈,不喜去把事情弄得八面玲珑,回到家乡也就基本上是甘听安排了。

拜访过几家老人之后,我们即去二舅的坟地,沿着后面山梁上的小路,一直到白秀山的半山腰,我、大姐夫、堂哥又按程序,点烛,燃香,放炮,行礼如仪。三姐说,外婆的坟就在旁边,让我也去上了一炷香。外婆去世,我还记得很清楚,那也是三十多年前了,虽然后来每到周年父亲都让我写包袱送过去,但不记得自外婆上山后还曾来过她的坟头。如今我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父母、两个舅舅也都作古了。

站在山腰,看着下面的黄家湾,我的感觉也与以往很不相同。这是一个马蹄形的小山坳,往东北边开口。向北望去,是铜沙湾湖汊,再远处就是保安湖了。故乡就是星星点点分布在保安湖西岸的湖汊或嘴子(半岛)上的一个个小村庄组成。本地地名多依水而生,如村庄不叫村也不叫庄而叫“湾”;我们的行政村名叫“芦嘴”,大约曾经是长着芦苇的半岛。按传说,此处的居民大都从江西瑞昌移民而来,移民的原因不知,只知道是元末时候的战乱所致。而我的亲友,基本上也都是住在这个湖边的哪一个“汊子”或“嘴子”上。

眼前这黄家湾,当初大概就是在山脚下的坳里的一户人家,后来延续出来的五个房头,大约也就是这家的五兄弟的后人。我儿时来此,村落还只限于山脚下较小的一片房屋。从村里到马蹄口的大枫树,尚有一段路。枫树下是一口水库,拦住从山上下来的水,水库堤则是我常走过的大路,去合作社、去中学,均经过此。当年母亲首次中风去卫生站看病,归来歇脚也是在这大枫树下。由大枫树进村的路上,有一棵老樟树,几人合抱,儿时常与付全表兄在树下谈起此树为仙的种种神秘。

现在,村子也往外扩展了,房屋的泥土墙变成了红砖水泥。大樟树也已被房屋包围起来了,二舅的房子就在樟树旁。小村人口增了好多倍,但此刻能见到的人并不多,都是老人妇女在家守着空屋。若干年后,也许城镇化更完全了,这里重又回到以往的样子,或者还留下一两户固执的守护者,或者一家也不留了。山坡的梯地现在就不再有人有多大兴趣耕种了,以后更不会。当人都走了,房屋也会被弃置,山坳将重归于安静,只留下山,永远不会移动。也许还有这留在山坡上的老人的坟墓和他们偶尔从远方飞回来接受祭奠的魂灵。那时会是什么情景?也许,那正是先人们当初移居此地的情景:一座青山,望着一片湖泊。也许少了人为的痕迹,自然会更美,更动人。

从山上下来,我们坐上车,绕过山背的砖厂,重新回到水泥路上,那就是回保安镇的路了。保安在我们的南边,西边则是以沼山为主峰的一线山脉。沼山蜿蜒由西往南到保安,在那里消失于开阔的保安畈。再往东,就是保安湖。以前湖水是直接到镇上的,现在,湖水早已萎缩至10里开外了。有着千年以上历史记载的保安古镇,以前是汉口经梁子湖至鄂东南赣东北一带的水路上的一个重要码头,老人们嘴里至今还流传着“金汉口、银保安”的说法。再往上追溯,也许这码头与远古时代大冶的采矿炼铜有着某种联系,我这么猜度着。

车行在依水而修的弯弯曲曲的路上,一眼望去,这一片依山临水的土地其实也气势不凡。以西南的沼山为背景,往东北一直延展到保安湖边,是一片略有起伏、方圆数十里的开阔地;一个个村庄,一栋栋的屋舍,就分布在这片开阔地。记得儿时就曾从古旧的字纸中读到本地先贤描述此地为“头枕沼麓,背倚樊川,古风雅韵,鱼米之乡”,愚钝的我似乎从来不能领略。多少年来,记忆中的故乡,从来都只是难走的弯弯小道、贫瘠的穷山恶水。直到这一刻我才幡然领悟,只有有了一颗平静如水的心,才能与先贤们对这片故土的热忱相通;只有有了一双淡定从容的眼,才能看得见故乡的气度不凡。这一片古老的土地,数千年来的熊熊炉火中流出的青铜,曾经是上古英雄手中的宝剑,曾经是远古王者圣坛上的礼器,这无疑是一片冶炼过勇武顽强、点燃过文明曙光之宝地。这一片土地,虽不算贫瘠,但也并不肥沃,但这是一片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土地;数百年来,这发红的土壤和这清清的湖水,滋育了我迁徙而来的先人拓荒者的精神,也造就了一代代乡人平和而刚烈的性格

也许我们是从江西移民而来,但其实我们不知道我们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而来。但是人们就这样到了此地,又在此繁衍开来。当我身居其中时,就如我的乡亲们一样,每每为劳作和生存的压力、人群中的争斗所愁苦。而当我脱离其中,生活的基础不在其中,偶尔还乡,对山对水发一番思古之幽情,对人对事做一番世态炎凉的感慨,则又是另一番心境了。看着大樟树下乘凉的舅舅、舅妈们,你会赞叹他们的悠闲自得。至于他们心中的愁苦,以及他们又是如何看待这个满世界乱飞、偶尔歇脚回来凭吊先人的来去匆匆的外甥,则不是我所能关心的题目。人也就是这样,静也罢,动也罢,都是在循着自己的某种轨迹运动。静要能耐得寂寞,动要能享受挑战,只能各安其乐,各得其所。

车到保安桥头,将亲友们放下,我就随司机直奔武汉了。晚上8:35的车,次日7点回到北京。回到家,女儿在看电视,儿子去俱乐部玩了。下午给三姐大姐打电话,告诉她们我平安到家,又问了一下他们回去后一切可好,算是这次旅行的结束。

在父亲三周年之祭日,我回到了父亲的土地。记成此文以表达我对先人的缅怀和对故乡的敬意。

本文刊载于《客户世界》杂志2006年8月刊“七彩生活”栏目,作者为道博咨询公司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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