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唐骏 “中国式巴菲特”之路

    |     2015年7月12日   |   文库   |     评论已关闭   |    1047

||2009-05-17

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已经成为全球财经界每年一次的狂欢和奥斯卡盛会。再没有一家公司的股东大会,能吸引如此众多的观众蜂拥到美国中西部的奥马哈市,很多人甚至根本没有机会进入那个篮球场,而只能在分会场,仰望着巨大的屏幕,上面的巴菲特穿着西装,一边喝可乐一边吃着巧克力,他对那个十一岁的提问者说:“通货膨胀会影响到你们。”

巴菲特已经成为财富的代名词很久了,我们甚至已经习惯于把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东大会简称为巴菲特股东大会。当致富成为一个社会最时尚、最具有普遍性的潮流的时候,“成为巴菲特”不仅是那个十一岁的美国小男孩的梦想,还有可能是福建商人陈发树的梦想。

2009年5月7日,陈发树、唐骏和百威英博的代表在上海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敲定了合同细节,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毕竟百威英博急于将手中握有的青岛啤酒股份出手,它的负债已经达到500多亿美元。而经过对青岛啤酒将近一年的考察以后,唐骏对这家公司的股份志在必得。最后,双方把价格定在每股19.83港元,在这个价格上,陈发树以2.35亿美元获得了青岛啤酒7.01%的股份,成为青啤的第三大股东。陈发树说,他会持有青岛啤酒的股份至少5-10年时间,而唐骏则用一种更加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语境强调,青岛啤酒被外资控股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从2008年4月15日转会新华都那一天开始,唐骏为陈发树这位福建首富所做的,就是资本运作。整整一年的时间,他几乎所有的工作就是观察各种各样的公司,包括国内的和国外的,传统企业或者IT企业,而后进行谈判。他曾经说过要把陈发树打造成为中国的首富,因为在转投陈发树门下之前,唐骏所服务过的都是首富:比尔·盖茨曾经是世界首富,陈天桥也曾经是中国首富。一年之后,在5月7日谈判结束后走出上海环球金融中心65层的新华都会议室时,唐骏修改了自己在新华都的任务。他宣称,他将把陈发树打造成为中国的巴菲特,而且是用巴菲特的方式,走巴菲特的道路。

巴菲特被称为股神、世界上最伟大的投资者,世人都将其视为资本运作的高手,股市翻云覆雨的那只背后的手,并将巴菲特的“价值投资”法则简单地理解为长期持有股票,不论涨跌都不出手,等待时间的玫瑰带动股票的升值。然而事实上,巴菲特真正的投资秘诀是 “投资企业而不是投资股票”,巴菲特认为股票的实质是股票持有人拥有和管理企业的权力,从而把自己当成企业的经营者来看待。

在这个原则下,巴菲特寻找他认为有成长价值的企业,而通过过往巴菲特所钟情并投资的企业,我们可以总结出一些规律,发现符合某些特征的企业,才是将巴菲特带上财富宝座的金钥匙。比如,企业具有“特许权”,表现为产品具有无可替代的特殊商品形式的价值(品牌、过桥收费等),如可口可乐;有稳定的经营史;经营者应理性、忠诚,并始终以股东利益为先;企业的财务应该稳健,经营效率必须较高,并由此获得良好的收益;资本支出少、现金流量充裕,等等。

1963年,巴菲特发现了“美国捷运公司”。这是一只具有特许权价值的股票,在全国范围内,美国捷运公司拥有旅行支票市场80%的份额,到1963年有1000万美国公民持有美国捷运消费卡。巴菲特意识到,美国捷运这个名字的特许权意味着独占市场的权力,它的价值是巨大的,事实也证明,长期持有这家公司的股票,成为巴菲特神话的开端。1980年,当可口可乐在市场崩溃中跌了25%,巴菲特开始大量购买可口可乐股票,到第二年春天,他陆续购买了10.2亿美元的可口可乐股票,平均价格为10.96美元每股,到1982年,股票涨到了37亿美元。这个投资选择来源于,巴菲特认定可口可乐的海外影响力和销售会进入爆炸式的增长。1989年7月,吉列公司发行了6亿美元的可转换特别股票给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公司,到2002年伯克希尔已经拥有9600万股吉列公司的普通股,持股价值近30亿美元。2005年1月28日,宝洁宣布了收购吉列的交易,这使得巴菲特的投资在十六年中增值45亿美元。而巴菲特进行这一笔投资的理由,他使用了一种很感性的表达:“持有吉列的股票,我每晚都可以安然入睡,因为我会想到第二天早上全球总会有25亿男性要刮胡子。”

而唐骏则根据巴菲特的投资故事,在2009年为陈发树制定了他的投资原则:首先,是与民生相关的行业;第二,是国内同行业当中,跻身前三甲位置的公司;第三,也就是巴菲特所关注的公司“特许权”,唐骏将它修改为具有中国特色的“国企的背景”。以这三点为坐标,唐骏说所有的公司都在他的雷达搜索范围之内,而毫无疑问,青岛啤酒十分符合他的要求。

然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巴菲特在购买了他认为具有成长价值的企业股票之后,他会亲自进入企业的管理层担任董事,保证自己对于公司的经营具有充分的了解和影响力。而坊间传言,在新华都成为青岛啤酒第三大股东之后,极有可能进入青岛啤酒董事会担任董事的,不是陈发树而是唐骏。

这或许意味着,陈发树的目标是巴菲特,而唐骏的目标,却不仅仅是芒格。

唐骏:我们的投资不考虑短线

经济观察报:去年加盟新华都之后,你说会把工作重心放在公司的管理上。但事实上过去一年你似乎都在做投资的事,这是否意味着你对公司的战略做出了调整?

唐骏:我希望新华都在未来成为一家专业的投资公司,就是新华都控股投资公司。现在新华都旗下的子公司,包括紫金矿业、新华都购物广场,我们会把它们作为控股的战略投资公司。未来我们还会纳入更多的战略投资公司,包括武夷山旅游等等。

经济观察报:怎么增加?都像这次收购青岛啤酒的方式吗?

唐骏:我们要做选择。如何选择公司?其实我们有一系列基本的指标:第一,我们希望选择一些跟中国老百姓更相关的产业。陈发树先生研究巴菲特也是花了很多工夫的,我觉得未来陈发树有可能成为中国的巴菲特。巴菲特做过的投资之中,最伟大的是两个公司——可口可乐和宝洁,这两个公司就是和民生相关的。所以我们也会选择和民生相关的上市公司,这是第一。第二,所选的公司要在国内同行业当中位于前三甲。第三,最好有国企的背景,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都在我们的雷达范围之内。

经济观察报: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首选似乎就是青啤。

唐骏:对,能选的有限,中国上市的公司里边可选的并不是很多,但是青啤一定是其中之一,想都不用想。又正巧碰到了AB公司 (美国安海斯-布希公司,即百威啤酒的制造商)想出让它所持有的10%的股份,因为它有560亿美金借债,必须通过最快的方式来把这份海外资产出售。而我们手上有现金,所以一拍即合。

经济观察报:现金有多少呢?

唐骏:虽然我们没有上百亿元美金,但是几十亿元人民币还是有的。

经济观察报:此前网络上有很多人很担心AB公司会把股份卖给朝日。

唐骏:今天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因为我们的进入,朝日现在包括以后控股青岛啤酒的可能性为零了。

经济观察报:这个案例让我想起前阵子可口可乐并购失败的汇源,看上去汇源也很符合你们的要求,它是与民生相关的产业,也是处于行业前三甲的公司。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收购汇源呢?

唐骏:没有,因为它不是国有企业。

经济观察报:这很有趣,对于一家企业的收购标准之中,为什么国有背景会成为一个必要因素?

唐骏:因为我觉得,第一,国有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在中国的大环境当中,无论政策保护也好,还是国家的支持也好,还是从大众的认知程度来看,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一些的。第二,我希望我们的进入能够给企业带来一些变化。民营企业经过更市场化的运营和竞争,它的机制相对比较完善,我们的进入可能不会带来多大的变化,但是国有企业就不一样。比如说由于我们的进入,使得国有企业的激励机制得到改变,能够激活它一点点,就会给这个企业带来更多的生机,这也是我们看重国有企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经济观察报:金融危机的到来使得“抄底”成为一个时髦词汇。很多人都斗志昂扬地说,危机就是机会,不仅可以抄楼市的底、股市的底、人才的底,更有公司的底。去年冬天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还说看好了两家日本的IT公司。

唐骏:我一直都在密切关注有投资价值的公司,去年我就和两家日本公司、两家韩国公司有过接触。它们都是上市公司,其中有的公司本身的价值被大大低估,更极端的是有一家公司手上持有的现金都超过了它的市值,这样的公司当然非常值得投资。而当时它们面临的经营不善主要是因为日本和韩国的人工成本太高了,所以我就想,如果我们能够把它买下来,然后把制造工厂搬到中国来,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还能够制造很多的就业机会。

经济观察报:但是这些收购计划我们并没有看到。

唐骏:是的,这一年以来我不断地接触很多公司,不断地进行谈判,包括刚才提到的一些日本的上市公司,本来谈得很好的,结果金融危机发生了。危机发生之后很多不确定性就出现了,所以谈判也就搁浅了。但是有一些还在继续谈。不得不承认,金融危机也改变了我对外收购的一些看法,在这种时候,步子稍微放慢一点,更加谨慎一点,是没有错的。

经济观察报:你在《唐骏日记》里就感慨过,说在资本市场上,不到最后签字的那一刻,所有的设想都还只能是设想。

唐骏:有时候,签了字都有可能有变故。最极端的一个例子是,我在盛大的时候,曾经有一个非常好的设想,就是和日本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活力门合作。那是2005年11月的事,我们刚刚在二级市场上“偷袭”了新浪,而活力门在日本的二级市场“偷袭”了日本三大电视台之一TBS,成为TBS最大的股东,这让我觉得和它很有缘分。总裁崛江贵文是一个很时尚很有个性的人,他很想进入中国,很想和盛大合作。我和他的谈判很顺利,合作的协议对我们也很有利:首先是活力门购入盛大增发的10%的股份,成为盛大的股东,并且拥有一个董事会的席位;其次是我们两家成立一个合资公司共同来开发中国的社区网站,他们出钱,我们出资源和管理;第三是活力门会提供给我们10亿美元的无利息贷款。当时看到协议的时候,我感觉很兴奋,因为盛大如果可以和活力门这样的公司合作,我相信在中国的社区网络领域,我们可以做到最大,我们甚至有可能做成全球最大,因为我们会同时拥有中国和日本两大市场。

经济观察报:可是最终这桩合作却无疾而终,而我们也是今天才第一次听说你曾经进行过这样的谈判,中国的互联网领域曾经有可能出现那样一家公司,而我们最终无缘得见。

唐骏:是啊,这件事情的结局实在太戏剧化了。2006年1月,崛江贵文被日本证监会调查,他因为违反证券交易法被判入狱,一直到现在还在服刑,我们这个合作当然也就没有了下文,活力门这个曾经的日本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也不复存在了。这件事给我的震动很大。崛江贵文当时在日本也是很风光的数字英雄,而且他目标远大,他当时给活力门定下的目标是全球市值第一,所以他的资本运作、并购活动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这种急于扩张的心情让他做出了一些违背商业伦理的事情,也最终导致他一手打造的公司被分解。所以,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最基本的几个要素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做人一定要遵纪守法,做企业尤其是做上市公司,至少不能做违反证券法的事。

经济观察报:我们知道非常著名的盛大收购新浪的案子,因为新浪的毒丸计划而最终草草收场,与活力门合作又因为崛江贵文入狱而失败。那在你经手的这些资本运作中,有没有是你主动叫停的案例呢?

唐骏:有,而且是非常大手笔的一个合作,如果做出来,肯定会很轰动。那是软银的孙正义提出的一个很有创意的合作模式,由微软提供XBOX的独家代理权,由XBOX投入硬件,软银提供资金,盛大提供客户、运营(技术、计费、渠道)资源和游戏内容资源,成立一个独立体在中国推广XBOX360,希望把它推广到中国的20万家网吧中,让XBOX360成为未来游戏机的标准。软银非常希望这件事能成功,微软有点谨慎,但是也有兴趣,所以那一次我和孙正义、比尔·盖茨三个人在美国西雅图微软的总部开会,讨论了这个方案。

经济观察报:最后是你主动叫停了这个听起来就很让人兴奋的方案?

唐骏:是的,我考虑到很多实际的问题,比如中国人当时对游戏机本身的认同、软件的版权收入、推广成本以及游戏内容,特别是当前中国用户的消费观念。我觉得中国的用户不是太追求高画质的品质,更多的是内容、价值和便利。所以在开会的时候我很直接地对盖茨说了我的想法,他也在很大程度上表示了赞同。那次谈判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结果,只是说软银会回去继续做市场方案和调查,下次继续沟通。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当时主要还是要靠我来推进,我主动叫停,所以也就没有了下文。

经济观察报:遗憾吗?

唐骏:当然遗憾了。你想想,由微软、软银和盛大一起合作在中国推XBOX,那会给人什么样的震撼和影响力。但是做事情不能靠想象,也不能靠冲动。盖茨和孙正义在这个问题上,思考问题的角度会和我有不一样。在他们看来,在中国有市场份额最重要,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占领市场。微软和软银可以这样做,但是盛大不可以,我们玩不起的。按照孙正义的这个计划,三年都看不到结果。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做一场大手笔的、有轰动效应的合作,而是做出对公司有利的选择,不让公司遭受损失。

经济观察报:很多时候我们看到一件事的短期效应,就很容易被兴奋冲昏头脑。

唐骏:是这样的。所以有时候,华尔街的思维方式还是有价值的,他们比较注重看未来,看重趋势,而不仅仅是财报。要知道,财报中所显示的业绩,代表的是过去,财报一出来,好的坏的都已经成为历史了。所以我们有时候会看到财报好,股价反而跌,财报不好看,股价反而涨的例子。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但是这就是华尔街的思维方式,他们不看过去看未来,不看短期看长期。我们要学着尽量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所以判断一个公司是否值得投资,一件事是否值得做,要看它有没有成长的空间,有没有想象的空间。也就是说,做投资一定要做长线,不能做短线。

经济观察报:你说的这个投资,是指投资股票,还是指投资公司?

唐骏:两者都有。我个人也做股票投资,从我的经验来看,做短线投资的人成功的概率很低很低,没有一只股票你可以押宝说,三天以后它肯定要涨,这是不太现实的,押宝几乎都是不准的。我不建议投资者以这样一种短线投机的方式去买股票,紫金矿业也好,新华都购物也好,我都是不建议你带着这样的心态去购买的。投资企业更是这样,要看好企业未来发展的空间,不仅仅是企业,还包括企业所处的行业。巴菲特投资比亚迪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电动汽车就是下一代交通的发展方向,因此它周边的行业、企业,都应该成为我们关注的重点。和企业、行业一起成长,这才是长期投资理论的价值。

(责编: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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